当我受邀来到球队基地时,正赶上训练结束,球员们正在用餐。没多久之后,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, 隋维杰 先跟我打了招呼,我说,“隋哥好!”
大连话的发音,“隋哥”和“水哥”喊起来几乎一样,大家都这么叫,隋维杰看起来丝毫没有不快,他早已习惯身旁的人这么称呼他,家乡话也拉近了距离。他问我说,看起来有些面熟。我说是啊,最后一场冲超的时候,我站到第一排,跟你喊加油来着。
就这样丝毫没有距离感,我们随便聊了起来。因为会议室被占了,隋维杰主动提出来去他的房间采访,于是我们坐上电梯,来到了球员宿舍的楼层。
门上是42岁的隋维杰和17岁的杨铭锐的照片,房间看起来就是寻常标准间的样子:两张床并排摆着,屋子里很干净,球鞋整整齐齐地摆在窗台上,窗帘边是一个专门的架子,晾着门将的手套;床头上是球迷赠送的几张手绘,都是上赛季隋维杰身穿着绿色17号球衣振臂疾呼的瞬间;在床头桌上,放着一个布冯的抱枕,那是他最欣赏的球员。
坐下来之后,我意识到,他远比球场上和镜头里的更加瘦削,没有一丝赘肉。一个能在顶级联赛奋战到42岁的职业球员,对自己的要求一定是最高的。
我们的对话,从2024年11月3号那天开始。那是中甲的最后一轮,大连英博队在主场迎战上海嘉定汇龙队。原本大家以为,嘉定汇龙无欲无求,大连英博队拿下这场没什么困难。但剧情远比想象中惊心动魄:大连队先进球/外援踢丢点球/11月/收官战/梭鱼湾/对手上海,一个个的标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,当对手扳平比分之后,整座球场都窒息了。
我还记得在对方扳平之后,大连英博队大举进攻,反而差点被对方反击得手:对方打了一脚质量极高的吊门,被隋维杰扑了出去。同样作为亲历者,一个坐在球场最高处,一个站在球门前,我们的感受完全不同,却又是几乎相同的。
一个梦幻的赛季结束,这支中乙上来的升班马,以第二名的身份成功冲超。对于足球城大连的球迷来说,大连英博队的出现,把这块残缺恰好填补了上来。而对1983年4月6号出生的隋维杰来说,在这一天,他圆了两个梦想。
把家乡球队带回到 中超 ,以及,再一次把守中超的球门。
采访的第一个问题,本该从这里开始: 在2025年中超第一轮,隋维杰以41岁零323天的年龄,超越了 郑智 创造的41岁零134天的纪录,成为在中国顶级联赛出场的最年长的球员。
刷新纪录,并且在可以预见的接下来一场又一场创造新纪录,其实对隋维杰来说并没有那么在意,正如他在赛后采访时动情地说的,“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大连人,我非常热爱我的家乡,我也是个爱哭的大男孩,我不想让家乡球迷总是哭泣,我更想让他们快乐。”
隋维杰:我是土生土长的大连人,希望给家乡球迷带来快乐 (来源:网易体育)
隋维杰:我是土生土长的大连人,希望给家乡球迷带来快乐(视频来源:博主“从小就是大连球迷”)
隋维杰认真地解释了当时的想法,“智哥是我们一代人的榜样,我毕竟是个门将,不像智哥那样需要太多体能上的消耗。所以超越智哥只是一个年龄上的数字,并不代表我真的多么优秀。”
但他其实更希望人们关注到另一件事:即将42岁的他,重新回到中超了。
“其实去年最后一场赛后在更衣室里,还有今年第一场赛前,我都感觉像是在梦里,”他回忆说,“就是那种特别激动,热血沸腾的感觉。我曾经幻想过还有机会站在中超的舞台上,但当时也就想想,没想到还有实现的可能。”
“但是重新站在中超的门前,还是有个适应的过程,我原本打算着,差不多三场,”他用手比量着,“要是三场都不行,我就不适合中超了,该退一退了。”
“但是打浙江队的上半场结束,就那半场45分钟,我感觉那股劲又来了,中超的节奏,我找着了!”
事实上,除了开场的那次丢球,隋维杰在2025年的中超首秀相当出色,他完成了3次扑救,和后防线队友们挡住了浙江队下半场浪潮般的攻势,并最终在客场拿下了1分。这是大连英博队队史在中超拿到的第一分,也是隋维杰代表家乡大连,拿到的第一个中超积分。
大连万达、徐弘、张恩华、李明、小王涛、 孙继海 、55场不败,那段热血沸腾的时光,是属于每一个80后大连孩子的童年记忆。
隋维杰依然记得当年狂热看球时的心情,不过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,身材高大反应敏捷的他,更喜欢当守门员,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站在门神韩文海的位置上,镇守家乡球队的龙门。
但在大连足球苗子井喷的年代,想要脱颖而出极其困难,隋维杰希望成为职业球员,就只能走出去。
在当时,家乡球队大连实德正值鼎盛,镇守龙门的是两位国字号门将,这两人后来都和隋维杰有着深切的交集:陈东是如今大连英博队的总经理;安琦则是他在石家庄功夫队时期的门将教练。
而大连恒丰青训出身的门将隋维杰,在2003年的甲B球队哈尔滨兰格队开始了职业生涯,之后一直辗转,直到2014年,他终于找到了一支能安定下来的球队:中甲的重庆力帆队。
在重庆,一待就是七年。
2014年,隋维杰以首发门将的身份,帮助重庆力帆队提前一轮锁定中甲冠军,完成冲超。于是在2015年,隋维杰终于站到了中超的赛场上,而这时候,他已经32岁了。
在现代足球理论中,门将的巅峰年龄被认为是在31岁:在这个年龄,门将的经验足够丰富,身体也处于最佳状态。而在31岁之后,身体条件会缓慢下滑,而且任何一次大伤,或者巨大的变故,都随时可能导致球员的退役。
但32岁的隋维杰,正在体验他的中超新秀赛季。
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第一场中超比赛:2015年3月8日,主场对北京国安队。90分钟的比赛,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。隋维杰说,他感觉身后的球门都变大了,对方的攻势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涌来,中超第一场的强度让他一度无法适应。那场比赛最终的结果是0-3,但赛后他却赢得了主场球迷的掌声,在重庆奥体中心,39810位球迷齐声呐喊,隋维杰觉得,值了。
第二场,依然是主场,对面是广州恒大队。郜林和高拉特在上半场连进两球,“但我们也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,下半场张池明进了一个,”他仍然记得真切,“打完那场之后,我觉得我们也不差。”
实际上,那年的重庆力帆队也真的差点运气,加上开局阶段全是劲敌,他们直到第7轮才拿到第一场胜利,客场1-0赢了贵州人和队,那也是隋维杰的第一场零封。一切正在向好,主场2-1击败长春亚泰队之后,5月24号,重庆力帆队远赴盘锦,客场挑战辽宁宏运队。
就是那场比赛,改变了很多事情。
上半场重庆力帆队由刘宇先拔头筹,直到比赛的第84分钟,辽宁宏运队获得前场任意球,秦升快速开球,丁海峰拿球后捅射得分。而在进球的瞬间,隋维杰正在球门外喝水,球进网的瞬间他还没喝完,只看见对方球员正在疯狂庆祝,颇为黑色幽默的是,镜头立刻给到当时辽宁宏运队的主帅陈洋,他也正在喝水。
这个进球被判有效,辽宁宏运队主场死里逃生拿下一分,而正处于联赛下游的重庆力帆队3分变成1分,这个丢球显然是对球队的一记重创。
这段画面,在十年后的今天,依然会出现在一些搞笑的足坛集锦当中,关于隋维杰喝水的段子,也从未消停。在后来的许多年里,记者们采访的重点,永远逃不开这个话题,但实际上,并没有太多人了解当事人视角下的情形。
隋维杰并不忌讳,而是主动谈到了当时的状况:
“我们队当时在禁区前犯规,对方有名球员倒地受伤了,人墙还没摆好,没排到9.15米那个距离,他们队摆球的时候也没摆在犯规的位置,球就开出来了。”
“那裁判吹哨了吗?”
“当时就没吹哨。”
快发球在当年仍是一个灰色地带:一般约定俗成的,在非危险区域,控球方会选择快速出球寻求快攻;而在可能形成攻门的位置,普遍来说攻方的射门球员以及人墙都需要裁判确认——至少在当年大家默认是这样的。
隋维杰也觉得,如果当时有VAR的话,也许会注意到不合规的人墙,以及还有伤员在场内等待处理的情况,这个任意球,可能会要求重罚。
即便在五大联赛,以这样的方式丢球,门将也注定会成为被嘲笑的受害者,而隋维杰刚好因为喝水,平添了喜剧效果。
而他,成了之后的悲剧人物。
远征的球迷对于这一结果非常不满意,一些激动的球迷想要讨要说法,但这种意外情况,很难给人满意的解释。
在隋维杰看来,这是一次不该有的低级失误,哪怕确实有客观因素,但更重要的应该是吸取教训,被逼平大家都不愿看到,但究根结底,这也只是一个丢球而已。
“现在回头再去看,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肯定会集中精力,不会在那个时候喝水,”十年后的他认真地说,“但这就是足球比赛,一切结果都可能。”
他说自己最开始没有太受影响,毕竟也算是吃了亏,是受害者。但不了解前因后果的球迷和网友对他的误解,因为网络的炒作中越发放大。而当时正是短视频刚刚兴起的年代,任意球进球和隋维杰与陈洋分别喝水的镜头,太适合剪辑短片了。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传播,他一个个数过来:“西班牙的《马卡报》、法国的《队报》,后来还有美国的网站……”
那些报道都当做奇闻轶事来发,但不明真相的网友们不这么觉得,他们把这件事当成极大的耻辱,谩骂从身边开始蔓延。在当时还不觉得是大事的隋维杰,到第三天开始睡不着觉了。
更多的是想不通,想不通自己跟队友和球队道歉,跟球迷承认错误,但道歉不被接受,在一个门将的视角看来,丢球往往就是一念之差,而一场比赛的结果来自各种各样的偶然,一个丢球,本不该引起这么大的声浪。
回想当时的情况,隋维杰说,最感激的人,还是父母。
“打电话给父母,越说越觉得委屈,自己那时候也不年轻了,遇到这种事情却不知道怎么过去。还是父母主要扮演了倾听者的角色,他们承受了我的那些情绪,不满,委屈和失落,然后我父母告诉我,‘我们支持你,但路还是要你继续往前走’。”
他也承认自己当时的不成熟,幸好,主教练 王宝山 和门将教练王军站在他一边。王宝山让他休息了一场,结果球队输给了江苏舜天队,然后隋维杰回到了门前,球队在客场1-0战胜上海申鑫队,然后连续战胜广州富力队和天津泰达队,一波三连胜,胜利让那些质疑声平息了下来。
这一年,重庆力帆队排到第8位,作为升班马,这个成绩相当可以了。
但就在冬窗,球队引进了新门将,毫无征兆地,隋维杰失去了首发位置。
“沮丧,失落,复杂的情绪涌入脑海,我坐在浴室里,问自己,‘还要不要继续?’”他回忆起当年,仍有些心有余悸,“但我如果那时候放弃了,就不会再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了,我认真问自己,‘我还爱足球吗?’答案是确定的,那我打替补,我也愿意。”
人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,你要学会接受。然后,学会坦然面对困境,成为更好的自己。
2016年,只打了一场足协杯;2017年,3场联赛;2018年,起初是首发,后来又成了替补;2019年,30场比赛,他又首发了25场。
隋维杰坦然说,喝水的那场变故让他成长起来了。他会愿意站在别人的视角去看待问题。球迷们想要的更多是态度,而不是完整的解读;在首发和替补之间,他也一直告诉自己,无论上不上场,都要时刻准备好,在场上不能再有松懈的情况发生了。
在重庆度过7年之后,2021年,他去了中乙的山西龙晋队,或许是对石家庄功夫队的比赛完成了零封,他得到了来自石家庄的邀约,加盟了这支中甲新军。
在2022年,39岁的隋维杰依然表现出了极佳的状态,石家庄功夫队也打出了让人刮目相看的表现;在效力石家庄的两年里,隋维杰的所有扑救数据,都是中甲前三的水平。
但也就是在2023年,隋维杰却因为一次对球迷的谈话,再一次“出圈”了。
一口大连口音的他,在赛后恳切地请求球迷理解——那时候石家庄功夫队战绩不错,却时常有关键比赛拿不下来,球迷认定球队是在主动“踩刹车”,但对奋战的球员来说,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委屈了。
隋维杰最懂得委屈的感觉,他觉得有必要替大家把话说出来。
“当时大家是真的很想冲,肯定不是踩刹车,”他记得当时的情况,“我们的训练场地优先给田径队,最后才是我们,条件很艰苦,但我们战绩很不错,我们是真的觉得,能冲上去,得到的资源和支持就好了。”
实际上也确实差一点点:2022年,前三名冲超:昆山队、青岛海牛队和南通支云队,石家庄功夫队排在第四,大家甚至在考虑中超扩军递补的情况,结果却是中超缩编了;2023年,四川九牛队和青岛西海岸队冲超,石家庄功夫队排在了第三,又是将将差一点。命运不仅在嘲弄石家庄功夫队的球迷,也嘲弄了隋维杰,连续两次,他重返中超的梦想,都在手边错过了。
追不到的梦想,换个梦就行了吗?
如果注定没有中超可以打,那还有一个萦绕已久的愿望:回家乡踢球。
20年过去了,当年那个离家的少年,眼角也有了些许皱纹,一口大连话却乡音无改。大连英博队的前身大连智行队在最后一刻冲甲成功,足球城又拥有了一支次级联赛的球队。
在石家庄的两年转眼而过,中甲球队的升超窗口也随着其他球队的崛起而变得狭小起来,隋维杰想到的是,也许是时候回家了。
原本在当时,大连英博队的初始目标,只是在中甲保级,连续两年第三第四的正选门将隋维杰,自然有着“降维打击”的水准,主帅李国旭认真分析了他过往几年的扑救数据,决定把他签下来。
在热身赛上,隋维杰用极佳的状态,赢得了首发门将的位置。
他穿上了那件熟悉的绿色17号——那正是他当年喝水时的球衣颜色和号码,他依然像从前一样激情和稳健,而这次,他镇守的是家乡的龙门。
“我以前也作为客队球员来过大连,球迷听口音都觉得熟悉,但他们还真不知道我是大连人,”聊到这个,他笑得很开心,“有些球迷连喝水的事儿都不知道,一查,我靠,都41岁了,能行吗?”
谁都没想到,大连英博队的前四场中甲比赛,以4个1-0开局,直接来到了中甲头名;在海边的梭鱼湾球场,他终于听到了用方言高喊的“水哥牛逼”。
第五场客场打佛山南狮队,在暴雨后的泥泞球场上,对方连进两球。最后时刻,隋维杰制造了对方球员的两黄变一红,吕焯毅梅开二度,大连英博队在客场保住了不败。
“那一天我们才感受到了中甲的艰苦,之前有点太顺了,”他说,“我们开始摆正自己的位置,比赛从来都不好打。”
但这一切却如此令人着迷,背后是南北看台的忠实球迷,会在隋维杰拿起水瓶子的时候起哄,也会在他对着看台庆祝的时候疯狂为他打气。
“在梭鱼湾,球迷一起唱起来,所有灯光打下来,我觉得,那就是我们的伯纳乌啊!”
那曲折的赛季,我们每个人都历历在目:主场爆冷输给广州队,冲突后的全队大面积禁赛;四场停赛之后主场对云南玉昆队,因为一次争议判罚导致1-1变成0-2,然后又被上海嘉定汇龙闷平。下半赛季的第一场,回到主场迎战青岛红狮队,大连英博队先下一城,但紧接着,对方获得点球,曾经效力于阿森纳的萨诺戈站在12码线上。
“我知道他看着我,他也知道,我故意做动作,让他觉得我要往那边扑,等到他一出脚的时候我就知道,我猜对了。”
他成功扑出点球,和队友疯狂庆祝,在梭鱼湾沸腾的气氛中,大连英博队连下三城,以4-0战胜青岛红狮队,以五连胜重新回到冲超行列中。回头再看,那个点球几乎是下半程的最大转折点,大家都知道,即便有些比赛很难,但心往一起使,就一定可以实现目标。
当朱鹏宇头球完成绝杀,大连英博队提前了12分钟品尝到了胜利者的滋味,而命运没有亏待隋维杰,在41岁这一年,代表家乡,和打上中超,竟然可以同时实现了。
他和恩巴洛的同步挥拳的图片,是球迷一年来最津津乐道的时刻。而这件一直穿下来的17号,代表着他对命运的直面,也代表着他对自己的坚持。
“好多人会在挫折之后选择换个号码,或者换个颜色,而你选择继续穿这件绿色的17号,是不是一种给自己的暗示?”
“我觉得,绿色给我带来的都是幸运,哪怕是喝水那次也没关系,我觉得只要我穿着这件衣服,就代表着我,我有过一次挫折,但可能还有更多次的好运。我们不能永远只看到不好的那一面。”
他说自己从出道的时候就选了17号,17用大连话读是“要起”,代表着一直向上走。生活是跌宕起伏的,但要坚信,要起来,一定会好起来的。
隋维杰说,他坚信万物皆有灵,善待足球,足球就会善待我。“我从来不机洗我的手套,我都是认真手洗,我永远珍视我的手套,它也从来不会辜负我。”
当2015年的隋维杰第一次站在中超赛场上,当2015年的他被千夫所指时,他一定不会想到,2025年的他,还能继续站在中超的门前,守护家乡的球门。
“也许没有喝水那件事,我不一定会守门到现在,但我有时候会想,我还愿意踢球吗?年龄让我下滑了吗?我觉得会有,但是经验会不断增长,下一次遇到同样的球,我可能已经想到应对的办法,那么下滑那零点零几秒,不会让我下降太多。”
所以话题还是回到年龄上,那也是他其实一直没有那么想要谈的话题。
因为年龄更多带来的是负面的影响。
“我不怕跟年轻人竞争,我更希望的是,用我现在的表现,证明我不比年轻人差,并不是到了岁数就自动让位,如果我还能行,40多岁又有什么的呢?”
“就像你说的,毛伟杰、朱鹏宇这帮小孩,进步那么快,很多时候是他们在老将身边去自己琢磨,看永远是第一位的。老球员们是怎么做决策的,怎么处理不同情况的,他们一点点学习,愿意去进步,能力自然就提高了。”
“阎相闯就是个例子,他每天都去健身房里去多跑一会儿,吕鹏也是,他们更珍惜为数不多的职业生涯,有了紧迫感,所以他们想要保持更好的状态,不被年轻人淘汰,老将们能打到这个岁数,他们身上一定有过人之处,有值得学习的地方,他们对足球的热爱,都刻在身体里。”
隋维杰和杨铭锐分在一个房间,一个是1983年的,全队最大;一个是2007年的,全队最小;用我们常说的话,这是隔了辈的年龄。隋维杰说,有时候队里会希望他去督促督促年轻人,他说,咱们都是搁年轻人那会儿过来的,不能总批评指责,要给年轻人自由成长的空间。
但隋维杰也说了另一个细节。
“我不会把那些坏习惯带回到宿舍里,”他特别认真地说,“我42岁了,我对自己无所谓,但我不能让年轻人觉得,‘他不怎么珍惜身体,也能踢到42岁’,那这就是带坏孩子了,这可不行。”
他说,在杨铭锐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光芒,这孩子一定可以,我不会刻意夸他,但会高兴地看着他逐渐成长。
现在,这个07年出生的孩子,已经在中超的赛场上,首发登场了。
在隋维杰看来,就像回看24年前的自己一样。
那么,42岁的隋维杰,和10年前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呢?
“更愿意以善意看待身边的一切,更喜欢去赞扬真正好的事情,面对可能出现的质疑和批评,现在不会去正面反驳,而是想一想,可能对方也不一定是恶意的,就像喝水那件事一样,可能别人只是开个玩笑,可能别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事情过去那么久了,应该学会放过自己。”
他说,其实每一句话都能听出来是善意还是恶意的,朋友或者是自己家球迷开开玩笑,你知道他们希望你好。如果是对方还拿这件事来挑衅或者攻击你,说明他们忌惮你,他们希望你依然受这件事影响,但如果你自己走出来了,就不会再当回事了。
如果,再有一场表现不佳的比赛,应该怎么去开解自己呢?
“可能今天就是状态不好了,身体或者精神没达到想要的状态,但是一直想着也不可能更好。”
“我们都会有不同的身份,是儿子,是丈夫,是父亲,是朋友和家人,我们自己的事情不可能永远放在第一位,那么如果换一个身份,把这件事放一放,别的事情顺利了,可能过一天状态又好起来了。”
刚刚度过42岁生日的他说,他的梦想都实现了。
还坚持站在球场上的原因,是热爱,还有对更高水平的执着和渴望。
“到中超之后,赢球可能没有去年那么多了。但是你要问我,我还是想贪婪一点,我想踢中超。”
“外援水平更高,攻防节奏更快,和更厉害的人过招,比赛更刺激了。”
我们聊南雄太,聊卡里乌斯。当我们聊到南雄太在退役赛再次把球甩进自家球门的时候,我们一起笑了起来。是的,十年之后,水哥只是一个自己人的敬称,从前的那些过往,已经释怀了。
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,也是我一直最想问的:
“在这个热衷于让别人‘破防’的时代,应该怎样去让自己不受影响,过好生活呢?”
他说,最重要的,是放过自己。
那些嘲笑你的,攻击你的,他们根本不了解你生活的大部分,他们只会揪着一件过去很久的事情反复来讲,因为他们也说不出你的其他事情,而你的生活,是和身边更熟悉的人一起去过。不要因为一两件不好的小事情,去忽视一百件值得开心快乐的好事情,他们想让你不快乐,不要让他们得逞。
那段窘迫的画面,被拿出来一次又一次,一个月,一年,到今天已经十年过去了。他早已淡然,一笑而过。他说,喜欢你的朋友,是善意地跟你亲近;不喜欢你的人,他们也只知道这一件事,他们不清楚你的内心,不在意前因后果,看不到你因为这件事而改变的人生时间线,那只是他们所知道的片语谈资而已。
冷暖自知的,永远只有你自己。
我们终究要说到年龄,他说,年龄只是一个客观数字,不代表任何事情。他愿意和球迷分享快乐,分享喜悦,希望给球迷带来更多更多的好时光。
是的,他确实42岁了,但回望来时的路,这些年留给他的,是更强的抗压能力,是更平静的内心和解。回望过去,一次次精彩的扑救,一场场和兄弟们拼下来的胜利,都在不断激励他,让他永远记得,自己是谁,自己因为什么走到了这里。
“我虽然已经42岁了,但我的内心依然年轻而火热,我愿意为足球付出全部,我相信,足球也不会辜负我。”
在他看来,正是因为对比赛的渴望,以及对自己为数不多的职业生涯的紧迫感和珍惜,让他保持着对身体的极高要求,足球就是这样激烈竞争的项目,不进则退。左右能否上场的,只有一件事: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?
他说,在精神上,他随时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,为家乡镇守最后一道防线。
“我想告诉更多热爱足球的人,你们喜欢足球,你们也可以坚持到很久很久。”
“我们有这么好的场地,有这么好的球迷,我们应该给球迷们更多的快乐。”
“也为了我们自己,享受足球带来的快乐。”
在采访的两周之后,我们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大连英博队的第一个中超主场,在60126名球迷的呐喊声中,大连英博以2-0战胜了长春亚泰,隋维杰用一场零封帮助球队取得队史中超首胜。
在熟悉的莎啦啦的呼喊之前,是独属于大连球迷的时刻:一声沉闷的轮渡汽笛声,然后是一首每个大连孩子都会唱的歌:《大海啊,故乡》。
夕阳渐渐落下,金色的斜阳映在梭鱼湾场畔的海面上,泛着点点金光。
在整座城市沉浸在喜悦和幸福的晚上,隋维杰在朋友圈深情地写下了这段话:
“大连!我的家乡,爱你到永远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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